第十九章 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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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唰地流了下来。
  
  “乖,别哭……”他柔声哄我。
  
  “可是……无论如何,她是你的妻子……她嫁了你整整十五年,尽心服侍,为你生了个儿子,从无半句怨言,她只是……只是思念叶赫的亲人,想见见她的额涅而已。难道就这一个要求也无法满足她吗?她、她有可能会死啊!”我忍不住痛哭流涕,抓着他的肩膀,十指颤抖,真想一把掐死这个无情的男人。“她会死!她会死啊——难道连她最后的一点心愿也帮不了她吗?你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这样……”我哑着声用手握拳,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捶他,打他,“你们男人干嘛老要争来争去,打来打去!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这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她有什么错……”
  
  我发疯般恸哭,胸口发闷,一口气没换上来,险些厥过去。泪水濛住了我的双眼,我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猛地拉了我一把,然后我倒在他怀里,他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柔声说:“她没有错!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是我第一次在努尔哈赤面前哭得如此懦弱,毫无骨气。
  
  “格格!格格……”远远的,重重雨幕里有个撑伞的细小身影跑了过来。
  
  我回过神,幽幽的叹了口气。
  
  “格格!”葛戴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衣衫已被雨水打湿,发丝凌乱的黏贴在她脸上,她焦急的望着我,“格格!雨下这么大,你跑出来做什么?而且身边连个人也不带,万一……”
  
  “我只是想看看荷花……”我凄然一笑,“可惜,好像来得不是时候,花都败了,连叶子也……”
  
  “格格!”葛戴顾不得听我惆怅,飞快的说,“叶赫来人了!”
  
  我一懔。叶赫来人了?我没有听错吧?真的是叶赫来人了?!
  
  “可是福晋的额涅来了?”我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
  
  来了!终于盼来了!
  
  “这个奴才不知,只听说贝勒爷从大衙门里差人传话叫了八阿哥去。这会子恐怕已经带了叶赫的人往福晋屋里去了!”
  
  我一时兴奋得忘乎所以,连伞也顾不得撑了,抱头冲进雨里。
  
  大雨滂沱,雨点子打在脸上,疼得有些发麻,可是我却满心愉悦。
  
  来了!终于来了!孟古姐姐的心愿……终于可以小小的得到一点满足。
  
  一路坐车跑到了内栅门前,我径直跳下马车,劈头问:“人呢?叶赫的人到了没有?”
  
  守门的奴才见我满头滴水的狼狈样,惊慌的点了点头,我松了口气,喜形于色,发足往孟古姐姐屋里奔。
  
  葛戴从车上下来,撑着伞踉踉跄跄的从身后追了上来:“格格!淋湿了身子,万一冻病了可如何了得?”
  
  我没空理会她的唠叨,一脚跨进门,明间里空荡荡的没人,我兴冲冲的往东暖阁里冲。
  
  暖阁内点着薰香,可是却完全掩盖不住浓烈刺鼻的药味,四名大夫在房里团团乱转,神色焦惶。海真守在床前,嘤嘤抽泣,哭得无比凄恻伤心。
  
  没见着一个叶赫的人,更没有见着孟古姐姐的额涅!
  
  孟古姐姐面色蜡黄的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枕边血迹宛然——她又吐血了!我的心急遽下沉。
  
  “叶赫来的人呢?不是到了吗?”我旋身逮住一位端热水的老嬷嬷追问,“皇太极呢?他现在在哪里?”
  
  许是我声色皆厉,她被吓坏了,战战兢兢的憋了老半天才说清楚:“回……回格格的话,贝勒爷和八阿哥在……在西屋,叶赫来的人也在……”
  
  我当即撇开她,往西屋跑。
  
  未到门口,便听里头哗啦一阵巨响,像是某种瓷器被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后,努尔哈赤低沉的嗓音徐徐传出:“皇太极,稍安毋躁!”
  
  吱嘎一声,我推开门扉,萧索的站在门口。
  
  西屋的面积不大,一目了然,除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父子外,对面还站了一名长相猥琐的矮个男子。
  
  微微吸进口凉气,我感觉身上雨水带着股强烈的寒气,在下一秒迅速渗进我的体内,冻得我全身冰冷。
  
  “东哥!”门被打开的瞬间,努尔哈赤飞奔出来,皱着眉头将我拉进房,“怎么全淋湿了?那些奴才都是怎么当的差?”
  
  “叶赫……”我木然的伸手指着对面那个瑟瑟发抖的男子,“叶赫来的人就是他?”我倏地拧过头,憎恨的看着他,尖叫,“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通知叶赫!害姑姑白白空等一场……你根本就是蓄意欺骗我们每个人!”
  
  “东哥——”努尔哈赤一声厉喝,“我为何要骗你?是那林布禄不肯让他额涅到建州来看女儿,他担心我是假借孟古姐姐的病情,企图要挟他额涅做人质!你若不信,你去问他——”他伸指一瞪眼,“你过来!你过来告诉她,你是谁!”
  
  那男子早被他吓破了胆,尖叫一声,面无人色的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一旁的皇太极恨极,飞起一脚踢中他的胸口,将他踩在脚下:“那林布禄!那林布禄——”他咬着牙,目露凶光,满脸杀气,这样的皇太极当真叫人看了神魂俱碎,“我发誓这辈子绝不原谅他……”
  
  “格格救命!布喜娅玛拉格格救命!”那男子惨叫连连,哀嚎着向我爬了过来,“奴才是南太啊!奴才……奴才是孟古姐姐格格乳母的丈夫……是贝勒爷叫奴才来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格格您救救我……念在是同族的份上,求求您向淑勒贝勒爷求求情!啊——奴才这条命要死在他们父子手上了……呜……格格……小爷,您饶过奴才吧……”
  
  皇太极不依不饶的追着南太暴打,发疯般边打边骂那林布禄,双眼布满血色,神情几近癫狂。
  
  “皇太极!”我害怕得内心直颤,扑上去一把死死抱住他,“别打了……冷静下来!皇太极……你不要这个样子!求求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双手牢牢圈紧他,无论他如何咆哮怒吼,我只是不放。皇太极挣扎了一会后,终于慢慢安静下来,我看着他,却发现他双眼泛红,竟是伤心欲绝的流下泪来。
  
  心里因为他的眼泪狠狠的被刺得一阵悸痛。
  
  皇太极……可怜的皇太极!
  
  “砰”地声,葛戴突然面无人色的撞在房门门框上,身子倚着门框软软滑下:“不……不好了……福晋……她……”
  
  怀里的身体猝然僵硬如铁,没等我反应过来,努尔哈赤已冲出门去,紧接着皇太极挣开我,跌跌撞撞的也跑了出去。
  
  剩下我浑身打着冷颤,竟是连步子也迈不开了。
  
  我茫然的看着葛戴,葛戴也看着我,她眼泪汪汪,鼻头通红,我想我也好不到哪去。
  
  孟古姐姐……孟古姐姐……难道你真的忍心撇下你年幼无依的儿子,撒手而去吗?
  
  我乏力的瘫坐在地,霎那间,心里面像是被人掏尽了,空空荡荡的。
  
  “格格救命……格格救命……”南太连滚带爬的匍匐到我脚边,神情凄烈惶恐到了极至,“格格一定要救奴才,待会儿他们父子回来……奴才生受不起……”
  
  “那林布禄叫你来做什么呢?”我呆呆的看着他,心里酸痛,“他叫你来做什么呢?你来与不来又有什么用?”
  
  “真不是奴才的错!贝勒爷打发奴才来时就只吩咐了一句话,奴才到现在还没闹明白呢。爷只说:‘你去瞧瞧,孟古姐姐死了没?’……”
  
  轰隆——
  
  一道闪电劈在屋脊上,南太竟吓得惊跳起来。
  
  雷声方过,忽然东暖阁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紧接着一片震天的哭声响彻整栋屋子。
  
  我眼前一暗,昏昏沉沉间听见葛戴在我身边嚎啕大哭。
  
  勉强定了定神,我撑起两条不断哆嗦的腿,摇摇晃晃的站起,悲哀的冷笑:“你……可以回去告诉那林布禄了——孟古姐姐死了!他以后可以不用再担心,有人会利用他的妹妹来算计他了!”
  
  心痛得快无法呼吸了!
  
  可怜的、可悲的孟古姐姐啊!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亲人哪,你牵挂了整整十五年的亲人……
  
  “格格!”
  
  “扶我到姑姑那里去……我要送送她……”
  
  癸卯年九月,年仅二十八岁的叶赫那拉孟古姐姐,在风雨飘摇中带着满腔的遗憾和不甘,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当晚守灵,努尔哈赤原是要求我回自己原先的屋里去歇息,我挂念皇太极,自然不愿。他派人催了两三次未果,到得寅时二刻,竟带了两名妇人亲自来了。
  
  昏暗的灵堂后,孟古姐姐安安静静的盛装躺在木榻上,头朝西,脚朝东,头前摆了一盏灯油,屋内唯一的光亮就来自于此。海真跪在灵前,呜呜的悲泣,皇太极全身缟素,跪在一侧,表情木讷。
  
  努尔哈赤的脚步声沙沙靠近:“跟我回去。”
  
  我跪在地上摇头,侧目怜惜的看了皇太极一眼,他从白天起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这里阴气太重,你身子不大好,不宜守夜,跟我回去,明儿一早我再叫人送你过来。”
  
  我仍是摇头。
  
  “不要固执……”说了一半,见我不说话,便对身后二女说道:“你们两个就只会傻站着吗?”
  
  身后二女躬身上前,在灵前跪下磕了头,而后才有一人对我说:“东哥还是听贝勒爷的话,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照应。”
  
  我这才懵懂回转,认出了她俩。
  
  放眼建州,叶赫部嫁过来联姻的女子倒也不少,但再也找不到比她俩和我血脉最近的人了。
  
  说话的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她叫叶赫那拉哈宜呼,是我阿玛布斋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孟古姐姐与我的关系上还只是堂姑侄,但哈宜呼与我却是亲姑侄,血缘上更近了一层。跪在她边上是叶赫那拉济兰,是布斋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
  
  前年努尔哈赤和布扬古定了亲,把寡居在家的哈宜呼嫁给了褚英,去年又把刚满十二岁的济兰嫁给了代善。我对哈宜呼印象不深,壬辰年我回叶赫时,哈宜呼刚好出嫁,之后过年才见过一回。倒是济兰那会儿才两岁,正是粉雕玉琢般好玩的年纪,真想不到一转眼,那个在乳娘怀里奶声奶气喊我姐姐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而且……
  
  木木的心上滑过一阵伤痛,眼泪不觉怔怔落下。
  
  努尔哈赤见我哭了,眉头皱得更深,伸手一边替我抹泪,一边叹了口气,自嘲的说,“小心哭伤了身子……算了,你就是性子倔,我又如何叫你不要固执。”头顶衣衫嗦嗦声响,我抬起头时,他的一件斗篷已披落我身,“夜里凉,你自己小心。”扭头吩咐葛戴,“好生照看你家主子,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葛戴低声应了。
  
  我见他起身要走,心里一酸,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愣住,回头:“怎么了?”
  
  “你能不能留下来?”我涩涩的问,眼睛一酸,泪水禁不住掉得更凶。
  
  “东哥……”他眸光闪亮。
  
  “她是你的妻子,你若稍念夫妻之情,便该留下送她最后一程。”
  
  他缓缓蹲下的身子蓦地一僵,重新直起腰,最后漠然的将衣角从我手里扯走:“小辈守夜即可。”说完,转身离开。
  
  “格格。”葛戴轻声唤我。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酸涩道:“没事。早知如此结果,我不过是奢求一问罢了。”
  
  这句话才说完,忽见对面的皇太极身子晃了晃,竟是慢慢躬起腰,跪伏在了地上。
  
  我见他肩头颤动,虽然听不见哭声,但也明白他此刻定是在哭,摇摇晃晃的跪爬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他浑身剧颤,偶有哽咽之声,却硬是强撑着没有放声哭号。我反而担心他郁结于心,会更加伤身,忙不迭的嚷:“你哭出来!你哭出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求求你哭出来——”
  
  他未见得有听见我的话,我却再也掌不住的放声嚎啕。
  
  哭得喉咙最后哑了声,泪眼朦胧,神思恍惚间忽然听见一个透着愤恨冰冷的声音说道:“我要灭了他们!我要他们生不如死——”我心神一懔,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对面跪着的哈宜呼和济兰二人面色煞白,显然是被吓坏了。但怀里的少年已然挺直了背脊,冷峻苍白的脸孔上燃烧着强烈的恨意,“我要他们……把欠我的统统还回来!”
  
  “皇……太极……”
  
  “东哥!东哥!东哥……”他突然抱住我,头埋在我的肩窝里,冰冷僵硬的瘦弱身体在微微颤抖,“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没有了额涅,我再不能没有你……”
  
  我搂紧他,心如刀绞,只想搂紧他,用我的体温暖起他那颗受伤的心。
  
  “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不离开你!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我会永远永远守着你,绝不离开你!”
  
  “啊……东哥!”他伸手抱住了我,终于呜咽着哭出声来,眼泪落在我身上,慢慢的打湿了我的肩膀。
  
  第二日准备入殓。
  
  一夜未阖眼,皇太极明显憔悴了许多,海真和葛戴亦是,我想我绝对也好不到哪去,但无论如何也得撑下去。我和皇太极都没了精力管事,所以屋里的一应调配都由哈宜呼主持,济兰原也给哈宜呼做副手,但是熬了一宿后,大早上刷牙漱口时突然吐了,灌了不少水后缓过了劲,结果用早膳又是吐得整个人都虚脱了。这下哪里还是帮手,简直就是添乱了,哈宜呼回明努尔哈赤后,找人将她送了回去。
  
  时辰到后,孟古姐姐的尸身被人从窗户口慢慢抬了出去,海真追在身后凄厉的哭号,声嘶力竭,催人泪下。
  
  女真人的棺木与汉人不同,汉人的棺材是平顶的,女真人的棺材是起脊的,上尖下宽,跟起脊的房屋一样。红土色的棺木,帮子两侧画着山水花纹,云子卷儿,棺头画着云子卷儿和一对仙鹤,棺尾画着莲花祥云。
  
  瞧这排场,倒也没省钱,该花的银子都花到位了,虽称不上奢靡,却也足够隆而重之了,努尔哈赤对孟古姐姐总算还是念着夫妻情分的。
  
  孟古姐姐终于被安置进了棺木,入殓合盖的时候,忽听海真厉声哭喊,竟摔开扶着她的两名嬷嬷,冲过来一头撞在棺木上。
  
  随着那一声沉重的“砰”响,她身子软软滑倒,殷红的血从她额头汩汩冒出。
  
  我直愣愣的看着,竟发现自己连一个字也喊不出来了,脑袋里嗡嗡直响,眼前晃动的尽是海真那张惨白如雪的脸孔和一地殷红如砂的鲜血。
  
  最后,神智混沌,我终于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的光线阴沉沉的,窗外的云层压得很厚。我低吟一声,翻动身子。
  
  “格格,您可吓死奴才了。”
  
  葛戴守在床边,面无血色的脸上挂着泪痕。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我撑起身子,“我昏了多久?现在几时了?皇太极在哪?”
  
  “格格,您昏睡一天了,今儿已是第三日,那边正准备出殡呢。”
  
  我呆了呆,然后急急忙忙下床找鞋。
  
  “格格!”
  
  顾不得梳妆,我身上仍旧穿着昨日的素服,于是忙忙的跑出门去,只见呜咽声,乐器声不断从孟古姐姐的屋门前传来。
  
  我急匆匆的一路小跑,或许是使力太猛,没跑几步,心脏竟有种莫名的窒息感,叫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但一想到此刻正孤独无依的皇太极,我咬了咬牙,顶着头昏目眩的不适,摇摇晃晃的赶过去。
  
  渐渐的能看见那熟悉的屋脊,高高的墙头上挑着一幅尺宽丈长的红色幡旗,在阴凉的秋风中呼啦啦的四处飞舞。
  
  将到屋前时,忽见拐角拖拖拉拉跑出一群人来。
  
  未等我看个清楚,便听一片竭嘶底里的哭声传来:“布喜娅玛拉格格!格格——格格救救奴才啊——”
  
  定睛细看,却是四个孟古姐姐屋里的小丫头,被一帮侍卫生拉硬拽的强行拖着走。
  
  我一急,忙喊:“站住!”
  
  那些侍卫似乎倒也认得我是谁,竟齐刷刷的暂停了脚步,纷纷朝我打千行礼。
  
  “她们犯了什么过错?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回格格的话,奴才们只是奉命办事,要将这四个丫头抓回去。”
  
  “奉命?奉谁的命?”
  
  恰好葛戴这时从身后追了上来,只朝那四个小丫头看了一眼,便立即白了脸色,拉着我着急的说:“格格,这事你千万别管。”
  
  我一怔,那些侍卫转身拖着那四个哭哭啼啼的丫头走了,我想拦也赶不及,不由气道:“葛戴!”
  
  葛戴扑嗵跪在地上,哭道:“格格!这事你真的管不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看这光景便明白这丫头肯定知道,只是瞒着我不说。
  
  “格格……”
  
  “说!”
  
  “是昨儿个贝勒爷亲自下的口令,命平日在福晋屋里服侍过的一干奴才全部随主殉葬……”
  
  我头顶似有旋风刮过:“殉葬?”
  
  “是。一会儿出殡,这四个小丫头是从中挑选出来的,只等萨满法师祭完天地,便要她们当场生焚……”
  
  这就是殉葬?!
  
  野蛮的,粗陋的习俗——殉葬?!
  
  竟然要活活烧死她们!
  
  “不——”我逼出一个字,摇摇晃晃的往孟古姐姐那屋跑。
  
  “格格!”葛戴从身后一把抱住我的腿,“你不能插手干涉……这是萨满法师的指示,这是天神的降谕,你不能拂逆天神……你若是冲撞了法师和天神,就连贝勒爷也救不了你……”
  
  愚昧的人类!
  
  都说古代人聪明,真不敢相信他们同时竟也会愚昧无知到如此无可救药!
  
  什么法师!什么天神!不要开玩笑了!
  
  人命关天!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使劲挣开葛戴的束缚,没想力气使得太过竟将她踢倒在地,我稍一犹豫,仍是狠狠心撇下她,拔腿往人堆里冲。
  
  孟古姐姐屋前已站满了人,中间留出一块空地,孟古姐姐的灵柩摆在正中,边上竖了根通天高的索伦木杆。
  
  三名脸罩面具的萨满法师,用神帽上的彩穗遮脸,身穿萨满服,腰系腰铃,左手抓鼓,右手执鼓鞭,在抬鼓和其他响器的配合下,边敲神鼓,边唱神歌,绕着一堆干柴堆跳耀着。
  
  柴堆中央是四个已经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的小丫头。
  
  “住手!”我脑袋一热,直冲了过去,“住手!住手——”
  
  萨满的舞步被我打断,齐刷刷的扭头向我看来,我目光一触到那些个画得五颜六色的鬼脸面具,心里没来由的一抽,脚下一软,趔趄着向前倒下。
  
  斜刺里忽然蹿出个人来,在我倒地前稳稳的扶住了我。
  
  “不能……烧死她们!”我颤抖着说,“这么做实在……太残忍了!不能……”
  
  皇太极眉心攒紧:“这是上天的指示……”
  
  “去他的鬼指示!”眼见跟他讲大道理是说不通了,我不由急火攻心,再也顾不得许多,斥责道,“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我叫嚷得很大声,只见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接着眼前一花,一个大萨满在我面前陡然冒了出来,手中的抓鼓在我鼻端咚地敲响,然后跳后两步,左右双臂张开,模拟鹰击长空的姿态,扑腾扑腾地上下跳蹿。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静止,人人屏息观望。
  
  大萨满围着我跳神舞,另两名萨满法师则在左右敲打神器,鼓点声、摇铃声、念咒声,扰得我脑袋发胀,忍不住怒叱一声:“够了!”
  
  天色陡然暗下,围观的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噫呼。抬头观天,厚厚云层压得很低,雷雨转瞬将至,我不由心里一宽。
  
  太好了!要下雨了,我看你们还如何放火!
  
  这时大萨满击响抓鼓,身后两名萨满随即将事先预备好的火把点燃,我刚刚才放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
  
  “你们……”我挣扎,无奈皇太极将我搂得死死的。
  
  “请金花火神——”大萨满呜呜的低咽一句,煞有其事的跳了起来,身后两名法师将火把投向柴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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