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聆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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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珊丹如被火撩到般站了起来,骇然失色:“你怎可说这样的话?你……你可是爷的人,你如何能这般……这般……你的心也忒大了点,居然妄图去攀那高枝。算我看错了你!真想不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
  
  她气到了极处,脸都涨红了,脚一跺,踩着高底鞋便噔噔噔的走了出去,鞋踩得极响,显然是动了真怒。
  
  等她出了门,门上咔嚓又落上了锁,我才明白过来,大感懊悔,刚才真是太失控了,这下惹恼了乌云珊丹对自己真是得不偿失。
  
  我独自在屋子里待了一上午,越想越不是滋味,心内彷徨难安。事到如今,我真的不能再在多尔衮家里坐以待毙,得想办法出去,我得去找皇太极,我得去找他……趁多尔衮回家之前得赶紧离开。
  
  通过这几日的探查,我发现住的这间屋子是两开间的逼仄空屋,隔间是个堆杂物的杂物间,与这头有道小门相连,想来原先这间屋子应该是个关押惩罚犯错的奴才用到的禁室。
  
  我偷偷潜到杂物间躲进一架废弃的大木橱柜里,柜子里空气污浊,闻着有股浓烈的霉味。我憋着气在里头蹲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外头有了动静。
  
  负责看管我的两名侍卫多半发现我突然“消失”了,所以进屋来搜寻,随着柜门听那悉悉索索的细碎脚步声,我的心越跳越快。
  
  “怎么办?”
  
  “不……不知道。”
  
  “要不要去禀告贝勒爷?”
  
  “爷不在家……”
  
  “那大福晋那里……”
  
  “你难道想说是大福晋放跑了那女的?毫无证据,何况……贝勒爷叫你我负责看守,跑了人,追究起责任……”
  
  一阵沉默,而后诚惶诚恐的颤慄声再次响起:“要不,咱们先到别处搜搜,这么短的时间,那女的跑不快,只怕还在府里呢。”
  
  “说的也是……赶紧找,不然贝勒爷非得扒了咱俩的皮……”
  
  脚步声逐渐远去,我悬着的一颗心卡到了喉咙口,紧张得胸口发闷,脑袋发胀。可我仍是不敢轻忽大意,就怕一个不小心落得个前功尽弃,白受了这两三个小时的苦。如此又撑了五六分钟,屋内突然再度响起脚步声。
  
  “真的不在?”
  
  “走吧,赶紧到外头找去……”
  
  踢踏的脚步声再次远去,我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从柜子里全身僵硬的爬了出来。才一露头,柜顶上搁着的一叠书籍夹着厚厚的灰尘,哗啦啦尽数砸在我头上,我吓得连连跳脚,全身虚脱的一跤摔在地上。
  
  街道上的积雪压了足有一尺深,被行人踩踏过的路面已成一滩泥泞。因是刚刚打完胜战回转,街上呈现一派热闹喜气,小孩子们不是拿着小弓小箭满大街的追逐嬉戏,便着三两个凑在一起互掷雪球。
  
  我舔着唇,嘴里轻悠悠的呵出白雾。很熟悉的场景,却又同样带给我很浓烈的陌生感。记得“上个月”离开沈阳和皇太极外出打猎,那时汗宫的大城门还没修筑完善,如今那巍然的城楼却宣告着,我和皇太极之间不可跨越的鸿壑,距离是那么的遥远而陌生。
  
  汗宫内的一切是否还和我走之前一样,丝毫未曾改变呢?
  
  不,也许就和这城楼一般,它早就物是人非!毕竟,在我的概念里,那不过才短短半月,可在皇太极的世界里,它却已是整整四年。
  
  这四年里……他现在过得可还好?
  
  大金国在他手里蒸蒸日上,无论经济、文化、民生、兵力都是日新月异,与天聪元年那会儿的惨淡已是无法比拟。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改变,那么他呢?拥有这一切,置于权力最高位的他,是否会依然如旧?
  
  心在隐隐作痛。
  
  不管他有没有改变,我都无法进一步得到证实,且不说以我现在步悠然的身份和容貌,不晓得能否得到他的认可,便是退个一万步来看目前我所处的情景,面对这重重楼阁,我除了能远眺汗宫后宅那栋高耸的三层式飞檐之外,再难有其他作为。
  
  有什么法子能够进得宫去?有什么法子能够见到皇太极?
  
  皇宫太深,以我之力实难够到!
  
  那么,就只有先去找他了——如果汗宫我进不去,那好歹混进大贝勒府总要容易些的——我能从多尔衮的贝勒府翻墙出来,总也能从大贝勒府围墙上再翻进去吧?
  
  凭借着脑海里的原有印象摸索了大半个时辰,等我找到代善家后院的围墙时,天色已经擦黑,昏暗中依稀能听到院子里的狗吠声。
  
  老天保佑,只希望墙后头不会正好有一条大狼狗,等着我送上门当晚餐。
  
  围墙不高,我没费太大的劲便成功爬上了墙头,靠墙处恰巧有棵大树,足够隐蔽的遮住了我突兀的身影。透过稀疏的枝干,可隐约瞧见院内屋子分布的错落有致,东西两头好几处的屋子都点着灯,窗纸上透出一层淡淡的晕黄柔亮。
  
  我开始犯起迷糊,大白天的也许都未必能分辨清楚哪间是代善有可能居住的主屋,更别说现在只能借着头顶月色,稍许可以看清近处的景物。
  
  稍远处尽是一团团的黑影子叠加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哪是树,哪是房……
  
  翻过墙头,我小心翼翼的绕过树杈。庭院不深,可是足够宽大阔绰,场子上竖着两个人形木桩、地上零散的摆放着三四只箭袋,墙角的兵刃架上插满刀枪棍戟。
  
  我正茫然环顾,倏地脑后生风,来不及多加考虑,我急忙往前跳了一步,同时扭头旋身。
  
  惨淡的月光下,一道幽冷的光芒朝着我背心猛力搠来,我扑得迅疾,那刀光却跟着更快,眨眼间锋利闪亮的矛尖已触及我的背心棉夹,“兹啦”挑破了最外层的面料,夹袄内塞紧的棉絮漏了出来,白花花的惊人。我吓出一身冷汗,危急中身子前倾,就地狼狈的打了个滚。
  
  只差一点!若非我身手尚算敏捷,此刻地上落下的便绝不是那些棉絮,而会是我的鲜血。
  
  血溅当场!
  
  偷袭之人端地心狠手辣!下手丝毫没容下半分的犹豫和迟疑。
  
  我心里的火顿时被勾了起来,顺手从兵器架子上操起一柄长刀,迎着那再次刺来的枪尖,反手劈了出去。
  
  “当!”枪尖刺中刀背,枪杆微颤,收劲急撤。
  
  我趁机从地上跳起,拖着刀柄由下至上,照对方腰上一刀挥了出去。
  
  “咦?!”那人发出一声惊讶的噫呼,右脚向后踩出半步,堪堪避过我的刀锋。我得理不饶人,加上刚才被他那手杀招逼急了,哪还管下手轻重与否,追上去又是一刀。
  
  这次他没退,手中枪杆一振,寂静的黑夜里竟发出细微的嗡嗡声,紧接着长杆横扫千军般向我拦腰扫来。这招出其不意,我正迎面冲上去呢,哪里还来得及躲开,顿时被逼了个手忙脚乱,避无可避下我“哇”地大叫一声,硬着头皮将长刀对准挥来的枪杆中断奋力劈下。
  
  “嗡——”刀未能劈断枪杆,我却被那巨大的反弹之力震飞了出去,吧嗒摔在了雪地里。
  
  “不要过来!”忍着腰椎上的剧烈疼痛,我从地上抓起一把木弓,架了枝箭对准对方。
  
  黑夜里瞧不清五官长相,可是从身形体格上却可以明显瞧出这是个男人。
  
  “呵……”他轻笑一声,声带震动,温和的嗓音略带磁性,“弓都拉不满,你的手还抖成那样,能瞄得准、射得远吗?”
  
  言语中并未听出有任何的敌意,这个声音带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捻感觉,我懵懂失语:“乌克亚……”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从我嘴里逸出时,我恍然一震。怎么可能会是乌克亚呢?
  
  挽弓的手臂逐渐酸疼,愈发抖得厉害,我就快撑不住弓弦的张力。这时院子四角传来呼喝声,大批的灯笼火把蔓延过来,我心里惊乍,忙道:“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我是来找大贝勒的!”
  
  “大贝勒?”
  
  火光点点凝聚,照亮了整个院落,十来名侍卫面露惊慌之色。
  
  站在我两米开外的男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完全显现出了形貌,那个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浓眉大眼,鼻端口正,面相不俗,长得甚为俊朗,身材修长挺拔。身上套了一袭天青缂丝的便服,越发衬得他风雅潇洒。
  
  见我错愕,他将手中长枪一抖,随手扔给一旁的侍卫:“你找大贝勒做什么?”
  
  我摇头,想想自己已成瓮中之鳖,此时再想逃也已难如登天,便索性收起了弓,随手丢在地上:“找他自然有事。”
  
  “什么大事居然值得你一个女人翻墙而入,我家大门好像不是拿来当摆设的吧?”
  
  我耳根子微微一烫,明知自己理亏,但在他揶揄的目光下却怎么也不愿向他低头认错:“我……敲过门了,只是没人理罢了,所以……”
  
  很小声的嘟囔,换来他一声轻笑:“你确定自己爬对围墙了吗?”
  
  “啊?”我一头雾水,隐隐从他笑容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眨了眨眼,我想了半天,脑袋里突然嗡地一响,脱口低呼,“啊!”
  
  他盯着我只是笑,一语不发。
  
  我终于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仔细看周围的那些侍卫,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大红底色的甲胄,而是蓝底红边的——这是……镶蓝旗!
  
  “当啷!”长刀失手滑落,侍卫们手持长枪,将我团团围住。冰冷的铁质枪尖触碰到肌肤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到底钻到什么地方来了呀?
  
  “爷!”焦急的呼喊声从人群后飘了过来,声音低柔婉转。
  
  人群自动分开,一名绿衣少妇在小丫头的扶持下莲步款款的走了出来。我眼前不由一亮,好个美人儿,常听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可这水到底怎样做出了女人,却全无概念,今日一见,才当真印证了这句话。
  
  “乌塔娜。”他浓眉一蹙,关切之色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了脸上,“外头冷,你怎么能出来呢?”
  
  “爷,我听见打斗声了。”淡淡的、柔柔的、婉约柔媚中透出一丝忧色。雪白的狐裘拥住她娇柔的身躯,那张美丽的脸庞虽淡淡的搽了一层胭脂,然而在火光的照耀下,却仍是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这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只可惜,是个病美人。
  
  她就像是个晶莹剔透的雪娃娃,盈盈怯怯的站在雪地里,随时都能被风吹化了似的。
  
  “没事。”他用余光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伸手扶住乌塔娜,右手细心的包住她的小手,“手很冰啊,怎么出来也没揣个手炉?”说着斜眼瞪向小丫头。
  
  “我心里着急,就直接从屋里跑出来了。”乌塔娜柔柔一笑,嘴里呼出的热气将她的脸如同罩在一层氤氲中,恍惚间让人觉得有些眼熟,可偏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奇异的使我对她心生好感,不由自主的想去亲近她。
  
  “福晋!”我大声喊道,“福晋救我!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走错地方了。求福晋救救我……”
  
  乌塔娜惊讶的转过脸来:“爷,她是……”
  
  青年男子轻拥住妻子,轻描淡写的回答:“只是个小误会,不是什么大事。你安心回房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乌塔娜嘴角微微噘起,好奇的瞥了我一眼后,终于欲言又止,柔顺的点了点头。他再三叮嘱,命小丫头小心扶着,将妻子送走。
  
  我哪能轻易让这根救命稻草从我眼前溜走,正待张口再次求救,他竟倏地转过头来,目光凌厉的瞪了我一眼。
  
  一句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又给咽了回去。
  
  等他重新回转,在我跟前站定时,我竟心虚得不敢与他直目而视。
  
  “认得我是谁吗?”
  
  我点点头。如果一开始还像个傻瓜一样,稀里糊涂一头栽了进来,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的话,那刚才在看清镶蓝旗着装的侍卫后,我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这个男人,我曾经在八角殿,皇太极登上汗位的大典上,在满堆的文武大臣、亲贵子侄里见过,虽然印象不是很深,但是毕竟还能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
  
  他是济尔哈朗——舒尔哈齐的六阿哥,阿敏的弟弟。
  
  现如今阿敏犯错被拘,镶蓝旗转手易人,由济尔哈朗接掌旗主那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事了。
  
  “给贝勒爷请安!”我端端正正的屈膝行蹲礼。如今小命揣在他手里,我丝毫不敢有半点胡来。
  
  济尔哈朗沉默片刻,忽然踏前一步,弯下腰来。我唬了一跳,侧身双臂微抬,护住自己的同时亦摆出一副攻击的姿势。
  
  他“哧”地声轻笑,从我脚边拣起那柄长刀,刀身倒转,竟是捏住了刀尖将刀柄的递向我。
  
  我微露惊讶,他眉头一挑,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卫退开:“刀法不赖,只是少了一份果断狠辣,显得过于秀气了。”
  
  我茫然的接过刀柄握住,不太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哪一味药。
  
  济尔哈朗舒展开身形,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钢刀,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面色闪了下,显得不是十分满意。
  
  他转过头来,慢悠悠的对着我说:“乌塔娜很喜欢你。这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很少这么明白直接的跟我说对某个人抱有好感……虽说擅闯贝勒府的人当处极刑,但是看在乌塔娜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假如你能赢过我手里的这把刀子,我便不追究你方才的过失……”
  
  舒尔哈齐死的时候,济尔哈朗才十二岁,因为年幼所以自小收在宫里由努尔哈赤代为抚养。他和阿敏不同,阿敏对父亲的死或多或少总报着一种仇恨心理,那是在舒尔哈齐叛走黑扯木时,努尔哈赤借此杀死阿敏的兄弟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时便深埋下的种子,永远无法消抹干净。
  
  济尔哈朗与皇太极的感情甚好,自打皇太极登上汗位后,便一力提拔这位堂弟,如今济尔哈朗在朝中不只是镶蓝旗旗主,还兼管着六部之中的刑部。
  
  “阿步!出来比刀吧!”窗外传来一声脆亮的呼声,随即门口厚厚的棉帘掀开一道缝,巴尔堪的小脑袋挤了进来,小鼻子冻得红红的,“哥哥他们读完书回来了,你昨天答应我跟我们比刀的!”
  
  那日和济尔哈朗的比武的最终结果可想而知,济尔哈朗是战场上的猛将,他的力气大过我,再加上临阵杀敌的实战经验,也远胜于我,我和他之间的较量,胜负从开始就已一目了然。
  
  然而我毕竟是不愿就此认输的,就算毫无胜算,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总要拼命搏上一搏。于是,这场比斗我倾尽全力苦撑了半个多小时,最终惨败,但济尔哈朗却没有因此定我的罪,反而将我留在府中做了乌塔娜的丫头。
  
  我回头瞄了眼乌塔娜,她正躺在软榻上,面带微笑的瞧着巴尔堪:“阿步,你陪他去吧,我这里有哈雅在不碍事。”
  
  “那好。”我将手里的针线收好,“一会儿爷回来,奴才再过来伺候。”
  
  随手掸干净衣料上沾着的线头子,正要出门,乌塔娜在我身后幽幽叹了口气:“阿步,你明明不像是个奴才,我和爷也从不待你像个奴才,为何你总是要把自己当成奴才呢?”
  
  我呵呵一笑,正要回答,门口的巴尔堪一个箭步跨进门,拖住我的胳膊使劲往外拽:“快些!快些!哥哥他们若是等得不耐烦了,就不和我玩啦!”不由分说的便将我拖出门去。
  
  我踉踉跄跄的跟着他跑,别看他人小腿短,跑起来倒是挺快。到得院中,银树梨花,积雪皑皑,刺眼的白色,冰天雪地里笔挺的站着三个穿着鲜艳,气质高贵的男孩子。从高到矮一溜排开,正神情专注的弯弓瞄靶。
  
  “给三位阿哥请安!”我漫不经心的福身行礼。
  
  他们三个男孩儿,按年序排名为大阿哥富尔敦、二阿哥济度、三阿哥勒度,巴尔堪是他们四兄弟当中最小的,只有六岁。
  
  闰十一月皇太极颁下诏令,命十五岁以下、八岁以上的宗室子弟一律读书识字,这在长久以来一直崇尚以武为尊的女真人眼中,无异是件另类之举。富尔敦、济度、勒度三人年岁皆在范畴之内,是以每日除了习武练射之外,必得抽出一个时辰来学习文字。
  
  “阿步,听说昨儿个你和阿玛比刀胜了?”富尔敦撇着嘴角,斜眼睨我。
  
  我不卑不亢的回答:“贝勒爷手下留情而已。”话虽这么说,可也无法完全掩饰住我内心的一番得意。
  
  自那次惨败之后,济尔哈朗每隔数日便会自发的找我试刀,兴致倒也极高,却总是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作弄的兴味。而我每输一次,其后必当咬牙狠练,自打学练刀法起始,除去真空掉的四年时间,整整八年里我还从没像现在这般努力用功过,这全拜济尔哈朗所赐。
  
  “阿步真厉害啊!”济度叫道,“居然能胜过阿玛!”
  
  “不见得……”勒度不冷不热的捡了一柄长刀递过来,“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还得手底下见真章。”
  
  我傲然一笑,从容的从他手里接过刀来,微微颔首:“那么,就请三阿哥多指教了。”
  
  济尔哈朗今天回来的很晚,乌塔娜身子弱,熬不了夜,是以一向睡得都早。济尔哈朗不愿惊扰她的好梦,只在寝室外略略看了一眼,便直接搬了一大堆的文书躲进书房。
  
  亥时末,我见书房的灯仍旧亮着,便让厨房弄了些点心,在门口交到侍卫手里时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济尔哈朗在屋内喊我的名字。
  
  走进房内,济尔哈朗正精神十足的坐在书案前写折子,竟无半分睏倦之意,倒是身旁随侍磨墨的小丫头小脸苦哈哈的皱着,眼皮不时的耷拉打架。
  
  “贝勒爷有何吩咐?”
  
  “这些点心是你送来的?”见我点头,他赞许的说,“难为你细心。我进府的时候听人说你今儿个教训了那三个皮猴?”
  
  我心里一懔,忙退后一步:“奴才不敢。”
  
  “你做得很好,没什么敢不敢的……那三个小子欠揍,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我这才松了口气,刚才听他那话,差点没把我吓得夺门而逃。
  
  “奴才只是和三位阿哥切磋刀法,其他的并不敢逾矩失礼。”
  
  济尔哈朗无所谓的摆摆手:“还有件事得问清楚了,你先前跟我说你是正红旗人,家中父母双亡,族内的叔伯兄弟霸占了你家的房产,弄得你无处容身。所以你想找大贝勒讨要个说法,是不是?”
  
  “是。”
  
  “那日忘了问你,你可曾嫁人没?”
  
  我一愣,不自觉的想起皇太极来:“嗯。”
  
  “那你丈夫呢?”
  
  “战乱……失散了。”我低下头,答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嗯。如此说来,你也不用去找大贝勒了。你既然已经嫁了人,这房产本就不属于你了,你即便是找到大贝勒,他也不能替你拿回什么东西……”
  
  “哦。”我假装委屈的耷拉下脸,其实早就料到济尔哈朗会有这么一说。
  
  “你如今也算不得是正红旗的人了……你丈夫是哪个旗的?”
  
  我脑子一转,答道:“是贝勒爷您这一旗的。”
  
  济尔哈朗嘿地一笑:“那就简单了。”捡了食盒内的糕点细细咬了两口,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折子上。我等了十来分钟,见他始终专注办公,似乎已经完全忘了我的存在。我又困又累,有心想走可又不敢,愣在那里进退两难。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就在我频频点头打瞌睡的时候,一阵凳脚拖动的响声惊醒了我。
  
  “嗳!”济尔哈朗大大的伸了懒腰,敲着桌子笑道,“可算做完了。”
  
  “嗯……”我拖长声音低哼了声,有气无力,“那就请爷早些安歇了吧。奴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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