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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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惊又喜,盼了两年,熬了两年,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一路难以抑制兴奋的快马加鞭,这时已是五月廿三,越往东走,逃难的蒙古人越多,沿途不时会碰上成群结队的驼马车队。打听东边最新的战事动向,竟是大金国天聪汗亲征,后路兵马已出上榆林口,正在横渡辽河。
  
  我激动难耐,一颗心早飞向辽河,恨不能立时三刻飞马闯进大金军队中去。我马不停蹄的连续赶了五天,在大多数人向西奔逃的危机时刻,我却反向孤身一人赶到了萧条冷索的归化城。
  
  五月廿九,这日天刚蒙蒙亮,我便出了归化城往东赶,到得傍晚时分,赫然在纳里特纳河遇见了大金军纛,军营就驻扎在河边。入夜闷热,来回穿梭的八旗巡逻士兵整齐划一的踏着坚定的步伐。
  
  那瞬间,我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将我的耳膜震痛。
  
  回来了……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大金国的军营!
  
  乌压压的帐篷,一顶连着一顶,仿佛永远望不到边际的苍茫草原。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我用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将胸腔内浑浊的郁闷吐尽。回身将马鞍上的刀箭取下,负在腰背上,我绕到马后,咬牙在马臀上使劲踹了一脚。
  
  马儿受惊失措,咴呖呖的一声长嘶,疯狂的尥着蹶冲进军营。
  
  原本井然有序的军营顿时像被炸开了锅,呼叫声、喝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趁乱猫腰闪入黑幕之中,在一座又一座的帐篷间隙寻找皇太极的黄幄金帐。
  
  鸣金示警声此起彼伏,我低着头飞快的步行,在经过一座马厩时,却被一阵熟悉的哧哧声吸引住。黯淡幽冷的月光下,一匹雪白的战马一边甩着鬃毛一边打着响鼻,忽闪的大眼睛警惕的瞪着我,一只前蹄不断的在地上刨土……如果不是有缰绳栓着,说不准它已怒气腾腾的向我撞了过来。
  
  我又惊又喜,颤抖的伸出手去:“嘘……别叫,是我……小白,小白……”念了几遍它的名字,激动难抑的流下泪来。
  
  小白只是不理,瞪大眼睛恶狠狠的仇视我,刨地的动作越来越不耐烦,晃动的脑袋时不时的扯动缰绳,拉得临时搭救的草棚顶上簌簌的落下一层稻草。
  
  我心里凉了半截,直觉得脊梁骨有股冷气直冲到头顶,令我手足发颤。
  
  它不认得我了!不认得……
  
  我捂着嘴倒退,泪流满面。我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不再是布喜娅玛拉,不再是东哥,也不再是那个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步悠然!我现在是我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步悠然……可是,这里没人再认得我,没人认得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步悠然!
  
  啊……我惨然跌倒,回来了又能怎样?
  
  皇太极……皇太极还不是一样会不认得我?!我现在这个模样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呢?
  
  心如刀割!
  
  小白突然放声嘶叫,我震骇得从地上弹跳起来,抢在脚步声聚集前,慌慌张张的躲到了一座军帐之后。
  
  “去那边看看……”
  
  “那里有动静……”
  
  “好好找,别给放跑了……”
  
  我咬紧牙关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心里仍为刚才小白视我如仇敌般的抵触情绪而隐隐作痛。侍卫们仓促的交谈我明明听得一清二楚,脑子里也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个时候我必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小白随时可能会引颈嘶叫,引来更多的人。
  
  可是……我迈不开步,一步也挪不动。
  
  脚下仿佛重逾千斤!
  
  浑浑噩噩的站直身,这一刻我明白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即使我能突破千山万水的重重阻隔,即使我能顺畅无碍的站到皇太极面前,相认……也未必如我想像的那般简单。
  
  啪嚓!头顶突然劈下一道闪电,我茫然的抬头,黑如浓墨般的夜幕像是被划拉开一道破空子,就如同我的心一样……
  
  嗒!嗒……雨点子砸了下来,伴随着劈劈啪啪的声响,地面上迅速漫延开一汪水溏。我踩在水溏里挪了挪脚步,发觉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铁铅。脑袋有些眩晕,我吸了吸鼻子,满心委屈的落下泪来。可泪水很快被滂沱的雨水冲刷殆尽,我在冰冷的雨水里颤栗不止,突然很想在这样的雨夜里肆无忌惮的放声嚎啕。
  
  “嗤啦——”风中送来一阵奇怪的细微声响。我先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没多大在意,可那嗤啦啦的声响来势凶猛,竟倏地掠过我的头顶。眼前一花,只见有团黑影朝我的面门直扑过来,我下意识的伸臂一挡。
  
  “呼啦啦!”
  
  是什么东西?居然扇风似的落在了我的头顶上。
  
  我失声低呼:“走开!走开——走……”极度恐慌的挥动双手,又是一阵呼啦声响,我惶恐的睁大了眼,却见那团黑影在低空中打了个旋,竟又向我扑了过来。
  
  “啊……”喊叫声嘎然而止,我往后蹬蹬蹬连退三步。退得太急,我重心不稳的收不住脚,竟在那片嗤啦嗤啦的扑扇声中,仰天摔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我只觉得自己手里拉到了一块皮革的东西,然后兹啦声,手里的东西被我扯裂,我惊叫着倒跌进了一个明亮的世界。
  
  呼呼的喘着粗气,我忍着后背的剧痛,躺在地上惊慌的瞪大了眼。顶上是面明黄色的龙型旌旗,我不敢置信的伸手触摸,那柔软的触感让我确信这是真实的,这的确是……正黄旗的纛旗!
  
  翻身跳起,晕眩中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烛光明亮的大帐内安安静静的摆放着一张铺垫着明黄色绣幔的卧榻,一张摆放了硕大羊皮地图的书案,一张鹿角削制的靠椅……
  
  我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住脚,两条腿抖得厉害。
  
  “咕咕……咕咕……咕……”一阵古怪的叫声唤醒了我,我脖子僵硬的转过头。偌大的帐内空无一人,织锦如画的柔软毛毯上,却有一只灰不溜丢的雉鸟拖着长长的尾巴,高傲如凰的昂着头颅,在雪白的地毡上踱来踱去,踩出一个个梅花形的黑爪印。
  
  原来是它!刚才袭击我的鬼东西原来是它!
  
  我恼火的冲它呲牙,它的翎羽虽然被雨水打湿了,却一点也不显狼狈,神态怡然自得,歪着脑袋睨视,似乎在嘲笑我。我作势欲扑,它忽然呼啦啦的拍着翅膀向我冲了过来,凌厉的爪子毫不留情的抓向我。
  
  我双手抱头,编好的辫子在它的爪下被抓得蓬松凌乱,仿若疯子。胳膊上被它抓了几下,单薄的布料怎么抵挡得住它的利爪,顿时多了几道血口子,我恼羞成怒的抽出长刀,恐吓性的冲它挥了两下。
  
  如非必要,我还真不想伤了它!只希望它能识趣一点,别再跟我多烦!
  
  果然这小东西机灵得很,一见明晃晃的刀刃,立马嗤啦一下飞到了帐篷顶上,踩着梁柱子低着脑袋,咕咕的叫着,不敢再下来。
  
  我嘘了口气,虚脱的坐到地上。
  
  “在这里了……”人声喧哗得传来,我一个激灵。
  
  “胡闹,不可进去……这是汗帐……”
  
  “可是,那雌雉明明……”
  
  七嘴八舌,争论不休。
  
  “怎么回事?”蓦地,一道低沉的嗓音压住了众人的争执,帐外顿时静如死寂,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
  
  我脑子里顿时呈现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维。帐帘掀起的前一刻,我猛然往那张床榻下仓惶的钻了进去。
  
  榻下空间逼仄,我双手抱膝,怔怔的流下泪来。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盼了那么久的机会就摆在我面前,我却在这种关键时刻退缩了,我……我在害怕什么……
  
  眼泪汹涌流出,帐子里有脚步声不时纷沓,有人言不断的争论……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四周渐渐沉静下来,我哭得乏了,歪在地上静静的匐着,不知道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做。
  
  见,还是不见?
  
  进退两难!
  
  嗤啦啦——一片飞羽扇翅之声划过,我眼前陡然一亮,那只该死的雉鸟居然大摇大摆的钻了进来,和我大眼瞪小眼的四目相对!
  
  “咕咕!”它毫不留情的用喙猛啄我,我惨然痛呼。
  
  “出来!”喝声不高,却透着森冷的寒意。
  
  我一个哆嗦,还没明白过来,床幔已被猝然撩起,刺眼的光亮令我不由自主的眯起了双眼。
  
  颌下冰冷,我打了个冷颤,定睛细看才明白那是柄利剑,剑尖寒芒逼人的抵在我的喉间。持剑之人正弯低了腰,目光冷睿的落在我身上。
  
  “扔了你手里的刀,从里头给我滚出来!若是敢使半点花样,我一剑刺穿你的喉咙!”
  
  我轰地声脑子发懵,浑浑噩噩的从榻底下爬了出来,蓬头垢面、狼狈至极的站到了他的面前。
  
  一身亮眼的明黄色衮服刺痛了我的双眼,我缓缓仰起头来,心口涨得像是要炸裂般,手指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声音哽在喉咙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哭的,可是……眼泪却是不听使唤的拼命往下堕。一滴,又一滴……
  
  心底有个呼声从很小声开始响起,到后来就像是擂鼓般震动着我的胸膛。我吸气,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孔近在咫尺,冷峻微蹙的剑眉,坚挺笔直的鼻梁,紧抿一线的薄唇……我从那对如漆的黑眸中清晰得看到自己惨白的影子,犹如鬼魅般惨不忍睹!
  
  眸仁中折射出的眼神微微现出迷茫之色,我张了张嘴,哑声:“皇太极……”
  
  “当啷!”长剑落地,砸在我的脚趾上,我痛得皱眉。
  
  下一秒,我的胳膊已被一股大力拉过:“你是谁?!”
  
  我眨眼,迷濛的泪光遮蔽住我的视线,我渐渐瞧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是谁?!”他一声声焦急的追问,手劲很大力的收紧,我傻傻的被他箍在手心里。“是谁……”语音放低,竟是带着一种强烈克制的颤抖,粗糙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庞,一点点的将我额前的乱发拨开。
  
  强烈的抽气声赫然响起,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各种表情混杂,震撼、惊讶、不敢置信……到最后一点点的汇聚在一起,他的脸绷得铁紧,表情僵硬的瞪着我!
  
  他……他能认出我吗?
  
  我忐忑不安的咬唇,可怜兮兮的凝视他。七年……在他的世界里,我消失了将近七年,他还会记得我这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吗?
  
  “你到底是谁?”冷静紧绷的表情下隐藏了一丝颤意,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又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皇……太极!”我低低嘘气,心痛得纠结在一起,“我……我回来了……”
  
  沉寂!
  
  像是过了千年之久,他双眼空洞的的望着我,那种人虽在魂魄已失的感觉,令我的心脏着实一阵痉挛。就在我绝望的瘫软身子,往地上坠跌时,一只大手及时揽住我的后腰,而另一只已罩住我的脑后。
  
  我闷哼一声,被这股大力死死的压进他的怀里。
  
  温暖的气息包拢住了我,在我怔忡的时刻,颤栗的声音从那坚实的胸腔中迸发出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他凄然的追问,急促的呼吸盘旋在我发顶,“还是……又只是我在做梦?”
  
  我身子微微一颤!
  
  做梦?不!这怎么可能会是梦?!
  
  我害怕起来,焦急的抬起头来,伸手小心翼翼的去触摸他的脸,髭须扎手,真实得令我心痛。
  
  “这不是梦!”我喜极而泣,抽抽噎噎的用手使劲揉捏他的脸,“这是真实的……即便我不是东哥,不是布喜娅玛拉,我却还是真真切切的步悠然……深爱你的步悠然……”
  
  温热的唇瓣毫无预警的骤然压下,辗转热切的吻住我,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将我吞噬,我颤抖着接受他如痴如狂的探索。
  
  “我……知道!”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喜不自胜,“你是悠然!我独一无二的步悠然!”他的眼眸亮晶晶的,煞是动人。
  
  我像是被他点穴般,痴痴的看着他。
  
  “只有我的悠然,会这么傻傻的看着我……”他的唇落在我的眉心上,“只有我的悠然,会口没遮拦的直呼我的名字……”唇落在鼻梁上,“只有我的悠然,会固执的认为自己不是美女……”吻滑下脖颈,弄得我酥痒难忍,咕咚吞了一大口唾沫。
  
  “皇……皇太极!”我无力发软的推他,“我身上全淋湿了……”
  
  “我的悠然……只有我的悠然……”他浑然未觉,梦呓般的低语,唇瓣扫过我的耳垂,我如触电般浑身一震,麻痹得险些滑到地上,“只有你……会让我心疼……”
  
  我像跌进了蜜糖水里,整个人被泡软了,泡酥了,在他密密织下的情网里,再也无力挣扎半分。
  
  嗤啦啦——
  
  “咕咕……咕……”
  
  皇太极的动作僵住,我睁大了眼,脸上微微一红,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已被他放倒在了床榻上,湿答答的衣裳褪得一干二净,仅剩一件贴身的粉色肚兜还垂死挣扎的半挂在身上……我羞得满脸通红,拉了拉榻上的薄毯,轻轻盖住自己赤裸的双腿。
  
  再回头时,不禁一愣,再难隐忍的噗哧笑出声来。
  
  皇太极满脸铁青,那只不怕死的雌雉居然踩在他的背上,趾高气昂的踱来踱去,一派气定神闲。
  
  “该死的……”他挥手把它赶下地,随手取过榻前的弓箭。
  
  “哎,别伤了它。”我紧张的低唤。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若非它引路,我到不了这里……”我虚软的一笑,笑容里透出无比的疲惫和困乏,感觉全身的精力透支过度,此时已再难支撑住过度兴奋的神经。
  
  “悠然……”
  
  眼前一黑,我仰天倒下,留在脑海里最后的残像是他丢下弓箭,飞快的奔向我,满脸着急。
  
  啊!终于……回来了!
  
  回到他的身边……
  
  我深爱的男人——皇太极!
  
  “悠然……醒醒……悠然……”
  
  有人在我耳边吹气,我睏涩的挥手:“毛伊罕,再等等……”
  
  “悠然!”声音转喜,我迷迷糊糊的掀开眼睑,皇太极一脸兴奋的望着我,身上仍是穿了昨夜的那套衮服,“太好了!你活着!你还在!你……”
  
  我诧异的揉着眼睛坐起:“怎么了?”
  
  他眼眸一黯,忽然揽臂将我拥入怀里:“我很怕你闭着眼睛一睡不醒……”
  
  我心里大痛,疼惜的伸手抱住他,鼻音浓重:“你难道一宿没合眼,就这样坐在床头看着我吗?”
  
  “我怕自己是在做梦!更怕自己醒了,梦就碎了。”他的呼吸吹拂在我耳边,给我温暖而又心疼的感觉,“很多次,午夜梦回……我常常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七年前你根本没有在我眼前消失,根本没有留下要我好好活着的话语,一切根本是我空想,也许……你就真的消失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将他用力抱住,潸然泪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再不许离开……答应我,再不要离开我!”他顿了顿,哽声,“我会受不了……你到底从哪里来,你若不愿说,我保证不去探究,只求你为了我,留下……无论你住的地方有多美多好,只求你,为了我留下……”
  
  我怔怔的落泪:“好……我留下。”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满心欢喜,这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欢喜,毫无遮掩的展露在那张受岁月洗练的沧桑容颜上。
  
  我痴迷的看着,不由出了神。
  
  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他……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我的!
  
  见我直愣愣的盯着他瞧,皇太极嘴角微扬:“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不是老了……”
  
  “我都有白头发了。”他忽然像个孩子般冲我撒起娇来,这让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数十年前,那时幼小的他也是这般依恋的看着我笑,依赖着我,偎在我身旁。
  
  “不是老了……”我吁叹,抚摸着他下颚生出的扎手胡须,柔柔的笑,“是我的八阿哥长大了。”低下头,我左手执起他的右手,十指交握,“倒是我,容颜与之前已是大相径庭,你会不会瞧着别扭?”
  
  他嗤地一笑,左手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子:“你是步悠然么?”
  
  我一愣,老老实实的回答:“是。”
  
  “我爱的是步悠然!”他坚定的声音让我的心头一暖,叹息着将头靠在他怀里。
  
  “很累吗?我命人弄了些点心,你一定饿了。”
  
  我柔顺的点头,见榻前小几上搁着一盅热腾腾的奶子,边上的餐碟内摆着四色点心。我伸手去取,却被他抢先拿在手里,宠腻的看着我:“我喂你……”
  
  我面上一红,嗫嚅的就着他手里的饽饽咬了一口。
  
  “当心烫。”端着奶盅小心翼翼的凑近我的唇。
  
  “嗯。”我浅尝一口,莞尔一笑,“告诉你哦,我会煮奶茶了呢。”
  
  他长眉一轩,露出困惑的询问神情,我咯咯一笑,自得不已:“改天有机会煮给你喝。”
  
  “你……去蒙古了?”
  
  我没料到他的思维竟是这般敏感,我才提到奶茶,他居然立马能想到蒙古。
  
  “嗯,我从大草滩永固城来。”
  
  他眉头一紧,眼底寒芒掠过,声音似乎给冻住了:“林丹?!”
  
  我示意他别太紧张,可是缂丝质料下的肌肉紧绷得像块生铁。我叹了口气,林丹是他扎在心里的一根刺,可是想要拔掉这根刺,谈何容易。
  
  “你这是要带兵去打林丹吗?”
  
  “原本不是……”他的声音冰冷,“现在不妨这般考虑。”
  
  什么意思?难道说,他这次出兵,并非意在蒙古?
  
  “你……”我探寻的看着他。
  
  他放下奶盅,背负着双手在帐内轻轻踱步:“我原本的计划是进取大明边界,顺道收服察哈尔余部。”
  
  我眼皮不觉一跳:“大明……”把兵马不远千里的拉到这里,原来是为了避开山海关,绕道蒙古,直取大明关口。
  
  想从这里寻找突破口吗?从这里到北京,距离确实很近了。
  
  “悠然。”他倏地转身,牢牢的盯住我,“告诉我,你怎么会遇见林丹?难道你早就回来了?既然如此,为何迟迟不来找我,为何要让我苦等这么久?”
  
  “你……”我心中发酸,“你以为要接近你,很简单很容易吗?”想到多年来遭受的苦楚,不由哽咽。
  
  皇太极见我凄苦神伤,忙走过来,拥住我细声安慰。
  
  我定了定神,将这两年多的种种遭遇娓娓道出,虽然我已尽量讲的轻描淡写,可是皇太极抱住我的手却仍是抖个不停,尤其是听到我在蒙古为奴为婢,饱受鞭苔,他眼底犹如卷起狂风暴雨般,恨声:“我定要他十倍偿还!”
  
  嗤地声,我低笑:“你和他说的话如出一辙!其实……你俩不过是宿命中的政敌,注定一山容不得二虎,国家利益摆在首位,私人恩怨倒还是其次。”我顿了顿,执著的看着他,“所以,切莫妄加冲动,因为我打乱了你原先的计划。”
  
  他明显一震,眼里涌起一股怜惜和赞许:“你一点都没变!果然……还是那个傻傻的笨女人。”
  
  “我哪里就笨了?”我噘嘴抗议。
  
  “不是笨,是很笨。”他揉着我的发顶,“济尓哈朗留守盛京,多尔衮此刻正在军营之中,你二人故人情谊,可要召他前来一会儿?”
  
  “盛京?”我不明所以,但见他一双眼深邃如海,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戏谑笑容,这个表情竟是与多尔衮一般无二。
  
  我心中微微一颤。方才谈及多尔衮时我已经刻意简化过程,把许多暧昧之事隐瞒未说。可是,为什么皇太极竟像是洞察到了什么似的?
  
  我与济尓哈朗之间可说光明正大,没有半点不可告人的私密,然而提到多尔衮……转念想到他轻薄的言语,疯狂的拥吻,我耳根子一阵滚烫,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再与皇太极坦然对视。
  
  “是啊,上个月我将沈阳之名改成‘天眷盛京’,你瞧着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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