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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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路上,由于掳劫的财物数目比较庞大,队伍相对走的较慢。加上皇太极似乎有意拖缓行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逶迤而行,竟是比来时更慢。
  
  我管不了那许多,如今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皇太极静静的依偎在我身旁,这样平静而又安详的幸福感已经足够令我感到万分的满足。这,不正是我苦苦追寻四百年时空阻隔,向上苍恳求的幸福么?
  
  我只需要默默的守在他身边,品尝着他给予我的幸福。这样,就足够了!
  
  “别动!”
  
  “嗳,做……做什么?”薄被下的大手在我赤裸的肌肤上游走,我犯困的睁开眼,双靥滚烫。
  
  脚踝上突然一紧,那只手包住了我的右脚。皇太极侧身背对着我坐直了,从这个角度看去,我只能见到他健硕的背部和小半张侧脸,金灿灿的阳光从天窗的气孔上投射进来,光线打在他的面颊上,令他周身的轮廓线条勾勒出一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感。
  
  他只是静静的不说话,抓着我的脚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微微发窘,撑起半边身子,娇嗔:“做什么呢?”伸腿踢了踢,“你该起了,一会儿大臣们就该来议政了。”
  
  “嗯。”他轻轻答应一声,好像听到我说的话了,又好像完全没听进去。
  
  我叹了口气,正欲使劲抽回脚时,他忽然闷声问:“这脚……冬天还会冻疮裂口么?”
  
  “啊?”我呆住,他扭过头来,疼惜的看着我。
  
  我微微抽气。这双脚……
  
  在我还是东哥的时候,犹记得那年被拜音达理掳劫,以至于冻烂了一双脚。打那个时候起,每到冬季,脚上自然会生出冻疮,红肿发痒,疼痛难当。若是冬日气温极低,冻疮甚至还会溃脓。
  
  所以,一到天冷下雪,皇太极就会习惯在夜晚入睡之前,替我按摩脚底,活血散瘀。有时候我麻痒得难以忍受,他为了防止我指甲细长将红肿的脚面抓破,总是温柔细心的替我挠痒。
  
  想到这里,我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汇聚和珍藏在我心头,永不忘记。
  
  “不会了……”鼻音浓重,我吸气,展颜扯了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哦。那就好!”欣慰的笑了下,皇太极低下头亲了亲我的脚面,我羞涩得涨红了脸。“我希望你以后都不用再受任何的苦痛,我要你这辈子幸福无忧。”
  
  少时洗漱妥当,贝勒和臣子们一个个进来,我仍是坐在屏风后面享受着“垂帘听政”似的特级待遇。
  
  “恭喜大汗!”今儿个不同往日,听上去每个人都笑嘻嘻的,甫一见面,就有不少人连声道贺。
  
  “什么喜事?”
  
  “才在外头接报盛京快马传到的喜讯,中宫福晋在十六日顺利诞下了八格格!”
  
  怦!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随即恢复冷静。
  
  皇太极忽然笑了起来:“是么?生了位格格?好!很好!果然是天大的喜讯!值得称喜!”
  
  帐内群臣顿时朗声大笑,场面热闹非凡。
  
  我心里别扭,不就是生了个女儿么?这帮大臣至于在那瞎起哄吗?明知道皇太极膝下男丁薄弱,科尔沁的子嗣尤其珍贵,如今哲哲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布木布泰亦是三女,这姑侄俩要是再生不出个儿子来,急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只怕这会子在盛京中宫殿,哲哲正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在那痛哭流涕呢。
  
  出了会儿神的工夫,朝会就这么草草的散了,皇太极低头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卓礼克图台吉请留步!”
  
  混在人群里的吴克善笑吟吟的接受众人的贺喜,正准备迈腿出去,听到这话,脸色微变,慢腾腾的靠了过来。
  
  等帐内的人都走空了,皇太极从案上抬起头来,我虽瞧不见他是什么表情,可对面的吴克善却是一脸的心虚,额上沁了一层汗珠,右手食指不自觉的伸入领口,轻轻扯松领子。
  
  “吴克善!”人走光了,皇太极的语气也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和犀利,“科尔沁为我爱新觉罗的血脉延续又添了一分心力,我大金与科尔沁联姻果然深得天意。”
  
  这两句话说的不阴不阳的,似乎带着一股子怨气。吴克善低下头去,嗫嚅:“我等有负圣眷龙恩。”
  
  “你别这么说。”皇太极不冷不热的笑了两声,越发的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吴克善,我想与你科尔沁再度联姻,亲上加亲,你意下如何?”
  
  吴克善神情大变,瞬息间虽强压下惊愕之色,却仍是不免惶恐:“谢过大汗美意,只是……只是族中暂……暂无适婚女子……”
  
  “哦?”椅脚拖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皇太极的声音冷得像是长白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只是你家中无人吧,科尔沁总是会有人的……”抬头望着帐顶,那只雉鸟在竹笼子里兴奋的蹦达,“或许,我喊错人了,应该让巴达礼留下才对。”
  
  吴克善明显一颤,脸色刷地白了。
  
  巴达礼,原科尔沁首领贝勒奥巴之子,奥巴死后,首领贝勒一职由巴达礼继承。如果选了右翼这一支科尔沁大宗的女子进宫,那么哲哲和布木布泰在后宫里那么多年的努力,换来莽古思一族兴旺强大的成果将完全付诸东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太极的确需要仰仗科尔沁强大的实力支持,但是哲哲和布木布泰接二连三的生下六个女儿的事实,也逼迫吴克善不得不屈服。
  
  “大汗……您……”
  
  皇太极缓缓将目光收回,和颜悦色的看着惊慌失措的吴克善,柔声问道:“我听布木布泰说她有个姐姐,长得娴静秀丽,品貌出众。你如何就瞒我不报呢,难道是舍不得这个大妹妹么?”
  
  吴克善大吃一惊,嘴巴张了张,最终在皇太极的逼视下沉默的低下头去。
  
  “我见过你大妹妹的画像了,很是中意。这样吧,等这头的事一完,你便直接回科尔沁准备亲事,然后把你大妹妹送进京。”顿了顿,柔声笑起,“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了她,不会亏待了你们科尔沁……”
  
  吴克善哑巴吃黄连,僵硬的梗着脖子,从皇太极手里将一副卷轴接过,哑声道:“是,我明白了。”
  
  等吴克善踉踉跄跄的走出帐外,我茫然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样做能行么?”
  
  “怎么不行?”嘴角含笑,一抹冷意笼罩住他的双眸,“真该感谢哲哲的八格格,她可出生得太及时了。”
  
  “哲哲的八格格?”我噘嘴,闷闷的说,“难道不也是你的八格格么?”
  
  皇太极冰冷的面具迅速融化,他捏着我的下巴,轻声嗤笑:“我的悠然在吃味呢。”
  
  “胡说!”我拍开他的手。
  
  “悠然……唉,悠然!但求你能明白我的心……”
  
  “我明白。”我靠在他怀里,盯着他衣料上的龙形纹理,细若蚊蝇的感叹,“我爱的男人,他的名字叫皇太极……爱新觉罗皇太极!他注定要成为一个不平凡的男人!所以……”我仰起头来,点着脚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既然已经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你,那么我会选择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份。”
  
  皇太极的眸瞳遽然转黑,深沉而又柔情四溢:“悠然!委屈你了……”
  
  我故作霸道的戳他胸口,鼓着腮帮子说:“既然知道委屈我了,那以后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指,低哼:“疼……”我朝他瞪眼,他轻笑,“我是说你的手会疼。”
  
  “贫嘴!”
  
  “不敢……”他用力搂紧我,“以后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只要你肯答应嫁给我。”
  
  “哦——”我故意拖长音,“我要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他开始沉声磨牙,十指动了下,作势预备挠我痒。
  
  我咯咯大笑,身子不自觉的扭动起来,他托住我的脑后,忽然压下脸来,热切的吻住了我。
  
  “悠然……在这之前,请你先委屈再做一回哈日珠拉吧。”
  
  唇舌纠缠,我含糊的逸出最后一声吟哦。
  
  到得月底,有线报传回,察哈尔林丹巴图鲁汗病故!这位少年登位,雄心勃勃的想如同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那样统一全蒙古的男子,最终在大草滩郁郁而终,终年四十二岁。
  
  林丹死后,汗位由额哲继承,据闻喀尔喀却图台吉已率领他的人马离开,转入青海。林丹遗留部众除一部分跟随苏泰母子由大草滩返回鄂尔多斯外,其余人均作鸟兽散,大部分就和高尔土门福晋、窦土门福晋一样,陆陆续续的辗转投靠了大金。
  
  林丹的叔父毛祁他特最终也未在科尔沁久留,我不清楚他和科尔沁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最终到底还是明智的选择了皇太极。
  
  许是这几日日有所思,到得夜晚我竟接连数日频频梦见多罗福晋苏泰、囊囊福晋娜木钟、还有伯奇福晋、泰松格格、淑济格格、托雅格格……梦里颠倒,众相凌乱,搅得我白天醒着时脑子也是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
  
  囊囊福晋……她应该已经分娩了吧?那个曾经被视为能带来吉兆的婴儿,没曾想最后的命运竟是一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我在屏风后长吁短叹,额角太阳穴上隐隐胀痛,我用大拇指轻轻按着,没揉上几下,就听代善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林丹之妻窦土门福晋,乃上天所赐,大汗宜娶之……”
  
  我惊异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代善……他刚才在说什么?
  
  “我不宜纳此福晋,把她配予家室不睦的贝勒吧。”皇太极淡淡的拒绝。
  
  “大汗!窦土门福晋乃上天所赐,大汗若不纳娶,恐违天意。”
  
  “天意?”皇太极冷笑,“因何见得是上天所赐?”
  
  “大汗难道忘了,三个月之前,雌雉西来,夜入御帐,这难道不是上天谕之吉兆?”
  
  “呵……”皇太极猛地畅然笑起,殿上众人许是从未见他们的汗王如此真心实意的欢笑过,不禁一齐愣住了。
  
  我在屏风后苦笑连连,此时皇太极心里想的可与代善他们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蒙古风俗与女真风俗大致差不多,但是蒙古女子的待遇可比女真女人强百倍,蒙古女子若是丧夫,有继承丈夫财产的权力。但是在这个男权强盛的时代,女人又不得不依附男人而活,那么等到这个寡妇再嫁时,前夫留下的财产将成为她最好的嫁妆。
  
  如今既要合理的继承林丹的财产和部民,又要让这些部民心悦诚服的归顺大金,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林丹的福晋。
  
  如果仅从政治面考虑,代善的提议确实不失为最最稳妥的好办法。
  
  “大汗非好色多纳妻妾之辈……若是大汗真如古代暴君那般,荒淫无度,贪恋女色,我等不仅不会劝纳,必当极力劝阻……然而我大金国汗修德行义,允符天道,受天眷佑。汗思所洽,凡兄弟臣民,咸安乐利,是以百姓拥戴,视汗如父!我时常在想,不知该用什么办法使大金国库充盈,治臻殷富……”
  
  “你……”
  
  皇太极气噎,代善浑然未觉,仍是诚心劝谏:“汗若富裕,则国民康乐,汗若贫乏,则国民受苦。我今日所言,若心与口违,必得天谴!大汗若娶窦土门福晋,则民心慰悦,若不娶,则民心怨甚……”
  
  “代善!你大胆!”砰地声,皇太极拍案而立,手指着阶下的二哥,暴怒,“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代善惊讶的看着皇太极,不明所以,阶下众人亦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不敢!但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皇太极冷笑,“难道我就一定得听你的,娶了那个寡妇不可么?我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我自己难道不比你更明白!”
  
  我在屏风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皇太极的小性子果然又发作了,好像……每次事情摊到代善或者我的头上,皇太极就会失去冷静。
  
  “大汗息怒!”一时间帐内所有部将齐刷刷的跪地,“我等以为大贝勒所言无有不妥!大汗请三思!”
  
  皇太极沉默不语,透过缝隙,我清楚的看到他死死捏紧的拳头,骨节凸起,泛成一片灰白。
  
  死水般的沉寂!除了细微的呼吸声,帐内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众人仰望着头,期待的看着皇太极,等待着他的答复。
  
  冷静啊,皇太极!拜托你冷静一点!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焦急的扒着屏风,恨不能冲出去劝阻他的冲动,抚平他的愤怒。
  
  “此事……容后再议。”终于,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皇太极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吧。”他跌坐回椅子,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瘫软的倒在座位上。
  
  总算没有再起冲突,我松了口气,等人走光了,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悠然……我对不起你。”他把头埋在我胸口,像个孩子般无助的搂住我的腰。
  
  “快别这么说!”我勉力一笑,故作轻松的说,“你是大金国的汗王,将来还会是……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生离死别尚且不能把我们分开,还有什么能阻隔我们的呢?”
  
  他身子有些发僵,动也不动的窝在我怀里。
  
  我蹲下膝盖,仰望着捧起他的脸:“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不会娶窦土门福晋?”他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我,“我要听真话。”
  
  “会……你不在,我娶谁都没分别。”
  
  我会心一笑:“那么,请你不要顾忌我太多,按照你原本想的那样,一步步走下去就是了。当初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绝不允许你再有半点的犹豫!你是最棒的,你会……名垂清史!”
  
  “名垂青史?”皇太极笑了,笑容里添了几许欣慰,冲淡了无奈的抑郁。“傻女人,我没那么伟大!你太高看我皇太极了。”
  
  “爱屋及乌嘛!”我腆着笑脸打马虎。心里却在嘀咕,我说的可是“清史”,不是“青史”……不过,不管是哪个史,关于爱新觉罗皇太极的功绩,相信必然会永载史册,功过自由后人裁夺。
  
  迎娶窦土门福晋的事拖了三天,在朝臣们的极力再三劝谏下,皇太极终于应允了这门亲事。九月初三,大金派遣巴克什希福前往木湖尔伊济牙尔说亲,多尼库鲁克听闻后喜出望外,当即表示要把窦土门福晋送至军幄中与皇太极完婚。
  
  皇太极随即拒绝,命希福等人将窦土门福晋先行送回盛京皇宫,又书信与哲哲,叮嘱不可怠慢。
  
  安排好窦土门福晋的事后,有关于我身份的事项也慢慢被定夺下来。我不清楚背地里皇太极到底与吴克善是如何沟通商榷的,总之,军队快到辽河时,科尔沁等蒙古诸部的贝勒来向皇太极请辞,皇太极竟让我也收拾了几件行李,然后亲自领着我,将我送到了吴克善的帐内。
  
  吴克善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我低下头一言不发,心里紧张得半死。
  
  “你好好待你妹妹……一个月后,我要在盛京见到完整如初的她。你这个大妹妹若是瘦了一两,哲哲和布木布泰只怕会担心得瘦上一斤!”皇太极冰冷的话语不仅让吴克善打颤,就连我,也是一阵发寒。
  
  交待完最后几句,皇太极凝目盯着我恋恋不舍的看了好半天:“我在盛京等你……”
  
  “嗯。”
  
  “你一定要来!”
  
  “我一定来。”
  
  “我等你……”
  
  “嗯。”
  
  “我要你成为我的新娘!”
  
  “嗯,我会是你的新娘,人人称羡,天下最最幸福的新娘……”
  
  吴克善强忍的不满,在皇太极走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发作出来,但他又不敢对我太过放肆,只得冲我横鼻子竖眼的哼哼:“会骑马么?”
  
  “会的。”我甜甜一笑。今后得有一个月的时间需要这位贝勒爷多关照,我如何敢对他无礼,拍马奉承还来不及呢。
  
  吴克善命人牵了一匹花斑母马给我,我轻轻松松的翻身上马。
  
  “汉人?”他诧异的瞟了我一眼。
  
  “不是。”
  
  “难道……你是朝鲜人?”
  
  “不是。”我咧嘴笑,把皇太极事先教的话说了出来,“我是蒙古人,察哈尔毛祁他特是我的养父!”他果然瞪大了眼珠子,“我叫哈日珠拉!哥哥,以后请多关照!”
  
  “哈日……珠拉!毛祁他特的女儿,你……难道是你?”
  
  我装出一副无辜天真的模样,腼腆的低下头:“与满珠习礼的婚事不成可不能怪我,其实是我养父想把我嫁给大汗……但是大汗觉得察哈尔已经有个窦土门福晋入主后宫了,若是再加上我,对于科尔沁来说就太不利了。大汗心里其实更加看重与科尔沁的联姻,所以他认为我既然姓博尔济吉特氏,与毛祁他特又不是真的血缘亲人,与其与察哈尔攀亲,不如让我改了身份,变成科尔沁的格格进宫。这样一来,科尔沁在大金的地位可以更加巩固。”
  
  “不错!”吴克善沉声,“林丹败亡了,他的余部若是不想被鄂尔多斯人吞并,只得来投奔大金。林丹有八大福晋,听闻窦土门福晋还只是姿色平平之辈,他的多罗福晋却是貌美如花,盛传与亡了女真扈伦四部的第一美人不相伯仲,这样的女人一旦入宫……”
  
  我心里一懔,他这张乌鸦嘴,还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泰酷似东哥的容貌,早就成了我心底难以触碰的一根刺。我甚至不敢想像,若有一天皇太极见到了苏泰,他会是何种反应。
  
  “哈日珠拉!”吴克善大声喊我的名字。
  
  “嗯?”我茫然的回头。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吴克善的妹妹!你是科尔沁草原的格格,博尔济吉特哈日珠拉!”
  
  皇太极下的聘礼差不多在我们回到科尔沁时的同一时间内送至,莽古思与寨桑大概早就听吴克善提过这事,又或许吴克善之所以敢把我领回家,早得了长辈们的首肯。
  
  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布木布泰的姐姐,所以在名义上便是寨桑福晋的女儿。寨桑福晋与我本就相熟,原就对我颇有好感,我再花点心思投其所好的拍拍马屁,这个额涅倒也很容易的就认下了。
  
  莽古思年迈,族中事宜早就交给寨桑打理,对于这个名义上的阿玛,说心理话我有些惧怕他,他比吴克善难捉摸得多。好在大家彼此相处的时间不会长,我只要熬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回盛京见皇太极了。
  
  我心里高兴,对这些烦心事也就不再多放在心上,只专心的等着做皇太极的新娘。
  
  十月初,送亲队伍终于在吴克善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从科尔沁启行。
  
  这是我人生里唯一一次觉得充满甜蜜期盼的旅程。
  
  送亲队抵达盛京的时候是十月十五,不用吴克善吩咐,盛京那边早有人出城相迎,在城外安排好下处。天刚擦黑,丫头婆子们便进房来替我梳妆,我瞪着炕桌上红艳艳的大红嫁衣,有种恍惚做梦的飘飘然。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往后推移,我的心跳慢慢加快,于是着急的催她们手脚再快些,没想竟惹得她们一片嗤笑。
  
  “格格真是等不及要见新姑爷了。”
  
  我厚着脸皮任她们的取笑,含糊的说:“是啊,等太久了……”换来的自然又是一片笑声。
  
  “下雪了!”门帘子掀开,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来,“外头下大雪了!”
  
  我不禁一愣。
  
  “好事啊!这是吉瑞之兆,再没比这更好的事了。老天爷也来祝贺我们格格新婚大喜呢。”
  
  我点点头,不觉笑了:“我喜欢雪……”如果在现代,是否应该穿上洁白的婚纱呢,只是不知道皇太极穿上西装会是什么样子。
  
  雪下得极大,到得午夜时分,地上已是厚厚的积了一层,送亲队终于开始行动起来。穿戴妥当,换上大红嫁衣的我,头上顶了大红喜帕,由喜娘扶着颤巍巍的上了马车。
  
  车轮在雪地上碾过,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我依稀听得城门打开,车队进入了盛京。深夜似乎格外的宁静,我轻轻嘘了口气,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街上乱哄哄的响起阵阵欢笑声。
  
  “格格!”喜娘在窗外低声叮嘱,“姑爷家派人来接您啦!”
  
  车帘子打开,我感觉有人靠近,然后一双胳膊把我从车里抱了出去。我嗅了嗅鼻子,这人身上有股烟草味,原来是我的“哥哥”吴克善。
  
  他抱着我走了十来步,停下,沉声说:“我把妹妹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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